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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江文學城首發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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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發(六)

倚梅殿, 原本作為官家最寵愛妃子的居所,宮人們進出往來皆是趾高氣昂,目中無人。

近日, 卻因皇貴妃突然的病倒而籠罩在一片慘淡而陰冷的濃霧之中。

裴宴卿眉頭緊鎖, 乘步輦到了倚梅殿中, 他跨步進馬氏寢殿, 剛好碰到宮婢在餵馬氏服藥。他上前兩步接過藥碗和藥勺,在貴妃榻前坐下。

湯藥苦澀, 馬氏原本一直拒不服藥, 見裴宴卿的勺子都遞到了嘴邊, 她躁郁不安的心情略松了松,張口將藥喝下。

“卿兒,我聽說最近官家都不讓你過問朝中大事,就連鄰國番邦進貢, 也安排你六弟在一旁協從。”

表面上說得好聽, 是協助他操持一切, 實則透著不信任, 安了個裴宴臨來監視他。

裴宴卿不想多說, 不甚耐煩地開口答道:“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, 六弟他想跟, 讓他跟著便是。倒是母妃你這一病,爹爹已經許久沒有踏足倚梅殿了,你還是安心服藥,早些好起來才是。”

這後宮之中,最不缺的就是女人。皇貴妃不過病了半月, 宮裏就又多出幾個淑儀。

縱然馬貴妃仗著自己生的兒子做了太子,這輩子算是高枕無憂, 但於裴宴卿而言,他卻始終不願意跟自己的母妃過多親近。

自他幼年記事起,宮內宮外就傳他的母妃是個妖妃,獨沃聖寵,驕縱跋扈。

反觀顧聖人與三哥裴宴和,聖人慈愛,三哥聰穎,一直是爹爹心尖尖上放著的人,大家也總對三哥誇讚有加。

有時,裴宴卿不禁自私的想,自己若是顧聖人所生就好了。

馬氏想起那張夾在佛經裏的戲文,仍是冷汗陣陣。若不是她親自檢查,隨手將之交到聖人手上,後果不堪設想。那篇戲文的出現絕非偶然,既然已經有人盯上了她,她就不得不謹慎行事。

喝完湯藥,她看著面色冷峻的裴宴卿,又叮囑道:“不光是我,卿兒,最近你也要萬事小心,謹慎行事,不管與誰的私仇舊恨,且先放一放。要為日後的種種可能留後路。”

“母妃此話何意?難道你這病是遭人害的?”

馬氏聞言頓了頓。她自然不敢將石勝與她的遭遇告訴裴宴卿,只能支支吾吾遮掩過去。

“自然不是,只是這宮裏我且能幫你盯著點,宮外只能靠你自己小心。我素來知曉你的性子,只叫你,切莫操之過急。”

“兒子已經不是三歲頑童,行事皆心裏有數,哦對了,兒子剛才進來的時候聽浣月說,母妃向聖人請了旨意,要去禪心寺進香?”

“不錯,我這病來得突然,全靠禪心寺的住持師父替我驅除邪祟,等病愈後,想著還是進香祝禱一番,才算是功德圓滿。”

馬氏回答這話時,有些心虛。她在宮中收到戲文之事雖然托人告知了石勝,數十日過去,卻始終沒有一點眉目。況且前兩日又收到尚書府裏的密信,說石勝在府中也撿到了和當年行刺前太子一模一樣的匕首。

種種疑雲籠罩在她心頭,她思來想去,還是要出去與石勝見上一面,方可心安。

**

王府這邊,自打宋宛辛去尚書府,跟段檀越一起給石勝送了那份禮物之後,回來就一直關在房間來看醫書。裴宴臨捏著一本卷宗走進來,看她專註的模樣,將手背在身後,靜坐到她身旁。

她每次看這些都十分入神,藥理醫書也好,案卷記檔也好,常常食不知味,夜不能眠。

少年撇了一眼書的內容,寫的不是她往常看的那些草藥理論,而是關於人體自身,各個臟器和四肢的病因病機、診法成因等等。

“你在看《素問》?”

“嗯,有些疑問,想從裏面找一找有無案例參考,可惜此書少了幾卷,很多內容都殘缺不全。”

少女隨口答著,連頭都沒有擡。

“聽阿律說,你把仿造的匕首扔到了石勝面前,他反應頗大?”

“何止呢,他一頭栽進了水裏,還被石塊劃傷了腳。”

“你一個人去的?”

正在看書的少女轉了轉眼眸,沒敢擡頭與他對視,只點頭答道:“啊 ,我早早的爬上了尚書府的屋頂,等了許久才得了手,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腿都蹲麻了。”

握住卷宗的大手暗中使勁,手背上青筋暴起,裴宴臨雙目低垂,濃密的睫毛隱去了他眼中的情緒。

“是嗎?下次可以叫上阿律與你一起。”

不等她回答,裴宴臨又說道:“我來是告訴你,皇貴妃向聖人請了旨意,要在病愈後出宮去禪心寺進香還願。”

“她不是從來都不信奉神佛的嗎?怎得生個病就轉了性子?”

少年目光遠眺,耐著性子回答她。

“自然是尋個由頭出宮去做點什麽。”

那必定是想和石勝見面,共同商議應對之法。

“太好了,若是能探聽到他們的談話,必定能對替爹爹翻案起到大作用。”

看她喜形於色的模樣,少年心頭不爽,開口潑了她涼水:“禪心寺乃皇家佛寺,皇貴妃進香還願之日必定層層戒備,馬氏斷不會在寺中與石勝見面,至於他們會去哪裏,還需要我們找出來,提前埋伏在那裏最好。”

“既是約見,石勝也必然會提前將兩人見面的地方安排妥帖,我一定會找出他們約定見面地點的!”

宋宛辛高興地說著,突然瞧見裴宴臨一只手藏在身後,好似捏著什麽,她轉頭看去,是一本卷冊。

“裴郎拿的這是什麽書?是給我的嗎?”

少年起身,將卷冊換至身前,卻沒有要給宋宛辛的意思。

“不是,你繼續看吧,別看太晚。”

未疑其他,少女目送裴宴臨走出去,關上房門,又繼續看手中的《素問》。

裴宴臨回到臥房,順手將手裏的卷冊狠狠扔在地上,攥緊拳頭,胸口上下起伏。他閉眼深呼吸t,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,腦海裏卻又浮現出宋宛辛方才眼神躲閃的模樣。

“來人!傳阿律過來。”

阿律剛睡下就被敲起來,揣著滿肚子疑問叩門。剛邁步進來,看見地上的卷冊後,暗叫不好。

軟榻上,裴宴臨餘怒未消,他亦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卷宗,臉色鐵青。

“你之前送來的進京人員名冊我已經看過了。那個譚越究竟是不是段檀越?你查得可有眉目了?”

“回殿下,大理國那邊確實沒有聽說新帝目前不在皇都的情況,且那位新帝自小養在佛寺之中,恢覆太子之位後也甚少在外露面,我們的人沒有認出來的。只是宋大人稱他一聲‘檀越哥哥’甚是可疑,且屬下可以確定,大理國內沒有譚這一姓氏的朝臣。”

檀越哥哥……

少年目光淩厲而銳利,帶著仿佛要將那人碎屍萬段的慍怒。他既而擡頭,看向宋宛辛臥房的方向目光裏閃爍著憤怒和決絕,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
“隨便尋個由頭把那個人關起來,別讓她知道。”

阿律沈思片刻,反應過來裴宴臨口中的“她”是指宋宛辛。

若那人真是新帝,此番喬裝打扮,尾隨進京,確實是非常危險的人。阿律應聲,起身告退。

門被關上的一瞬間,冷風突然從門縫中鉆了進來,臥房中一時燭火搖曳。

裴宴臨孤身坐在其間,身影竟是前所未有的孤單與寂寥,他沒有說話,只是將目光牢牢的盯在地上那本花名冊上,眼中寫滿了哀傷。

方才他握著這本冊子去找她,就是想去問她,那個與她又私下多次約見的譚越到底是誰?她為何還要去找他?若她問心無愧,為何又不肯告訴他?

可是看著她躲閃的模樣,他害怕了,他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,知道了只會讓自己更難受。

所以他逃了,逃命似的回到自己房間,只敢摔冊子撒氣。

“裴宴臨,你真是個廢物。”

臥房中,沒有人回答他,少年久久地坐在那裏,任由燭火燃盡,讓黑暗重新將自己包圍。

**

對於裴宴臨臥房中發生的一切,少女全然不知。她得了馬氏即將出宮與石勝見面的信息,猶如打了雞血一般,當差時也喜上眉梢,幹勁十足。每逢夜晚宋宛辛都要在提刑司裏忙到深夜,白日裏好騰出時間,去跟石勝的行蹤。

自那日石勝在府中見到了仿造的品月之刃後,並未向任何人提起此物的來歷,一如往常的行事。直到宮中馬貴妃即將出宮的消息傳之後,他才好似忙碌起來。

原本少女還遞了消息,想讓段檀越跟她一起行動,但不知為何,幾日過去都沒能收到他的回信。

“可能是使臣這邊事情繁雜,人多口雜,他要避嫌吧。”

她自我寬慰著,又重新打起精神來到石勝家附近。

誰知剛到尚書府拐角,一輛馬車疾馳而過,差點將宋宛辛撞到,她側身躲過,在馬車簾子被風吹起的瞬間,她看到了馬車中端坐著的石勝的臉。

車中人並未察覺到宋宛辛的目光 ,他神色嚴肅,目視前方,不一會兒連車帶人,消失在街巷盡頭。

宋宛辛突然後悔今日沒有騎馬出來,此刻馬車消失的方向雖說是城北,但如果他半道拐彎,肯定是無法知曉他最終去了何處的。

但憑借少女多年辦案的經驗,她立刻有了新的主意。宋宛辛眼神中閃爍精光,又鎮定下來。

直到黃昏時分,這輛馬車才又重新出現在少女視野。她坐在臨街酒館三樓,看著這輛馬車拐過胡同,進了尚書府。

這時,屈少瑾也到了三樓,見少女坐在邊上喝酒,爽快地坐下,給自己倒了一杯酒。

“說吧,喊老子來做甚?”

宋宛辛放下酒杯,瞇縫著雙眼莞爾一笑。

“老行當,夜探尚書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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